千转(三)不知所起 -1 【修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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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都城中人心惶惶,原因是近两月来,不断有人死于非命。被害者无一例外皆被剖去了心肝,即便是刚遇害不久,尸身却都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,散发着阵阵恶臭,不似人为。城中一时谣言鼎沸,什么样的说辞都有。有人因此请了不少道士和尚前来做法,但都是无用。

虽然城中加强了戒备,各家各户也处处小心,天色一暗便无人上街,但惨案还是一桩桩的发生,看不出结束的痕迹。恐惧如同巨大的阴影一般笼罩了这个原本热闹繁华的地方。

商人张敞这几天日夜兼程的赶路劳累不已,在马背上颠簸着也能闭上眼就入睡。正当他恍惚时,随行的跟班喜禄忽然一声惊叫。张敞立刻拉住了手里的缰绳,意识也马上清醒过来。

马蹄踢踏声在山间小道回荡,张敞睁大了眼睛机警的打量了四周一番,并不见有什么异常,便斥责道:“大惊小怪什么!”

喜禄委屈的指着前面,说:“老爷你没看见,刚才一个黑影直直的就从咱们前面过去了,吓我一跳。咱们是听说江都来了妖孽才急着回来的,莫不是……”说到这里喜禄不由打了个寒战。

张敞对他的话半信半疑,喜禄从小就在他身旁伺候,这人平时说话虽好夸大其词,但对他倒是没有半句假话。再者江都最近多有异样也确实不错,不然他也不会因为担心有孕在身的妻子,急匆匆就放下西域的生意快马回来。

俗话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,小心谨慎一些总没有错。张敞轻夹马肚,又四处看了看,说:“虽然快到了,但多小心一些也是好的。天色还早,我们便慢些走,多留意四周。”

喜禄自然没有异议,如此,两人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,注意着身旁的风吹草动。所以听见当前面传来的打斗声时,二人便马上喝停了马匹。

喜禄翘着脖子看了看前面,哆哆嗦嗦的说:“不……不会真的是妖怪吧?老爷,这这这要是真是……”

他这般害怕并非没有道理,据说,那妖怪来无影去无踪,更是心狠手辣,不论男女老幼,只要是被碰上,都逃不过被剥去心肝的命运。

张敞心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,但略一思量后,还是正了脸色道:“要真是妖才更该去,难不成我们要撇下被害之人自己逃命?莫再废话,还不快走。”话毕鞭子一抽,马就疾驰出去。

喜禄虽万般不愿意但也没有办法,只能硬了头皮跟上。

等他们赶到事发之地时,战斗已经分出胜负。

一条一抱粗的大蛇被竖劈出一道贯穿头尾的伤口,正隐隐散着黑雾,血流了一地,长长的信子吐在外面,身子十分痛苦的扭动着。马匹受了惊吓发出嘶鸣,张敞急忙拉紧了缰绳才不至于被摔下去。

立在蛇妖前的少年听到动静回过头来,眉目清秀,面色冷峻,眉间红痣如朱砂。他耳上挂的似是兽牙,颈上戴着羽毛饰物,看打扮像是苗疆一带的人。不过,最夺目的还是他手中的那柄长剑,通体红色,一看便知并非俗物。

不待张敞和喜禄再打量这少年,那蛇就“轰”一声倒下,吓了二人一跳。他们惊讶的看着死蛇化成了灰烬,随风吹过烟消云散,等再回过神来时,一身玄衣的少年已经收了剑迈步走了。

张敞少时便跟随家人外出做生意,光怪陆离之事也遇过几次。见这少年正气凛冽,胆识过人,更难得这么年轻便能如此沉稳干练,而且虽未亲眼得见,但能半分不损便手刃蛇妖,想来剑术修为也是非凡。想到家人信中所说,张敞心中念头一闪,下了马追过去,喊道:“少侠请留步!”

少年停了脚步,回头淡淡瞥他一眼,他神色平静,连喘息都未曾乱了半分,仿佛刚才大战蛇妖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,“前路已无妖气,你二人便赶路无妨。”

张敞作了一揖,道:“方才还未谢过少侠,多亏少侠出手,否则我二人这会儿只怕要成了那蛇妖的腹中之餐。”

少年闻此言只略略摇了摇头,并未说话。

张敞见他虽面无表情,倒没有不耐烦的意思,便稍微放心些,又问:“少侠可是要去往江都?”见少年点头,张敞急忙问:“莫不是前去除妖的侠士?”

“……城中有妖?”少年皱了眉头,问道。

张敞见他竟不知道,便喊了喜禄过来,说:“此去城中已经不远,不如我三人结伴而行,顺便将城中发生的事告诉少侠如何?见少侠剑术高超,也许能帮江都除此大患。”

少年往前看了看,略一思虑,便答应了。

张敞便将自己和随从介绍一番,最后问:“还不知少侠名讳?”

“百里屠苏。”

百里屠苏本来并未想来江都。他此前已经去了不少地方,故地重游,熟悉中掺杂的更多是物是人非。

从青龙镇离开时,他并未想好去哪,只是恰巧碰见一对母子,说要往江都求医。百里屠苏见那孩子确实病得厉害,他的母亲又心急如焚,便帮了出手一把。用腾翔之术将她们带到江都郊外,那位母亲的娘家哥哥早就在那等候。正当百里屠苏被他们的道谢弄得有些不自在时,忽然察觉前方似有妖气,便急忙辞别他们,循着去了。

战那蛇妖时他察觉有些不对。蛇妖道行已经不浅,与焚寂亦能过上几招,但不知为何体内妖力却并不纯正。剑灵的感官十分敏锐,蛇妖内丹破碎之时,百里屠苏隐约能察觉到几丝不寻常的陌生气息。

与张敞主仆同行时,听他说了江都发生的事,百里屠苏便决定停留几日,待将江都的事解决后再来详细查查这件事。他本要去客栈,但张敞极力相邀,最后便借住到了张府。

江都与从前他来时大街小巷都有了不同,张府的管家特地将发生事件的地点帮他在地图上标出,方便他调查。可一连几天来都是风平浪静,没有事情发生。虽然如此,他仍旧每日巡夜。

走了一阵见没有与前几日没有什么不同,百里屠苏便选了一处较高的地方飞身上去,站在那里大半个江都一览无余。今夜空中明月似弯镰,乳白的光辉柔和而清冷。街道上空无一人,寂静无比。

他忽然想起陵越。

自从二人一同去拜见了师尊之后便分道而行。陵越做掌门时结识的道友为他备下了一把好剑,据说等他去取已经多年了。百里屠苏如今剑灵之身也成,灵力修为虽比从前还略差一些,但也难找多少敌手。焚寂已无煞气之力,但清气充沛,再加上陵越半仙之血供养,威力比起从前并无逊色。

他二人并未定下重逢的日期地点。百里屠苏心中明白,这是陵越故意为之。到底在山中一起待了多少年,他和陵越都已经数不清了。朝夕相对,匆匆数十载。有时候靠的太近,反倒当局者迷。

所以当陵越说要去找故友一叙时,并未问百里屠苏是否愿意同去,也未问过他是要去哪。而百里屠苏亦不曾多言,仅答应了一个“好”字。陵越将焚寂交付与他,未曾道别,也未曾许下再会。

一晃过去便是三个月。

这段时间里,百里屠苏尝试了去找自己曾经的伙伴。方兰生的后人已经不在曾经的方府居住,那里被多年前的一场大火烧毁了,方家已另觅了地方建了府邸。听琴川的人说,方家这些年虽也经历了些起伏,但到了这一代已经又兴旺了起来,只是子嗣单薄了些。

百里屠苏在方家新的府邸前略一驻足后便走了,毕竟故人已去,往事也只能成追忆。再说,过了这么多年,方家的人大约早就不知道他是谁了。

后来他也尝试去找过襄铃,但一路上并未听得什么消息。他问过红玉,红玉说青丘国消息隐秘,她知道的也不多。

还有晴雪,虽然知道巫都所在,但也不能得见了。

帮他固魂的人是晴雪,若不是她,他又怎么可能会再见到这朗朗皓月。可他却不能跟她道谢。

助他最终得成灵体的是师兄,这百余年,亦是他寸步不离的守候与照顾,才让他能和从前一样来去自如,甚至比还多了几分随心所欲。

想到这里,百里屠苏忽然想起前几日张敞见到妻子时的情景。从内而外散发的喜悦,看到对方安然无恙后的安心,还有久别重逢的激动,这些都令百里屠苏有些动容。高处风大,吹的他衣袂飘动,他却并不在意,喃喃自语的话里缠绕了几丝愁绪,“不知师兄此时在做什么……”

随着又一阵风吹过,他忽然觉出几分不对,空气中何时多出了几分香甜之气?百里屠苏握紧了手中焚寂,无心再多想,身形一晃,便向着香气最浓烈的地方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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